第一章(第7页)
她是……准备给我写信吗李明低声问。
李伯站在厨房门口,神情有些恍惚。
她天天都说要写,却不知道怎么写……她识字不多,说怕写得不好,让你笑话。
可她一句也没写。李明攥着那叠纸,眼睛有些泛红。
她说,你小时候常写信给她。放在学校课桌下,说是‘秘密电报’。李伯声音很轻,她说她也想写点什么给你,但每次提笔就哭了。
李明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他上小学时,父亲总是冷着脸,严厉得像一把紧绷的尺子。而母亲总是笑着,给他偷偷塞糖,帮他缝补书包,摸着他的头发说:你爹心硬嘴软。
那时他也怨过父亲,为什么那么吝啬一句夸奖。考试得了第一,父亲说就这;生病发烧,父亲让他别装;哪怕年夜饭,他都要先说:吃完快睡。
但母亲总在旁边打圆场,说:你爹高兴了才这么说。
可现在他明白了,母亲当时是在护着父亲,也是在护着他。
他打开那条围巾,竟还是温热的——或许是因为父亲一直藏在被窝里。
你妈说,你脖子总怕冷。李伯看了他一眼,出门工作那年,她每天晚上给你织一点,织了快一冬天才织完。
可她没寄给我。
她说你长大了,怕你觉得‘丢人’。
李明哑然。他回想那时候自己确实说过:妈别再往单位寄东西,丢人。
一念之间,却是永别。
他忽然把那叠空白的信纸捧在手心,像捧着她一字一句没来得及说的遗愿。
他觉得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苦涩而沉重。
爸。他第一次低声叫了一句,那天……你腿断了,是不是因为……
李伯没有转头,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地翻滚。他很久才答道:
那天她说想吃笋干。我不想麻烦村里人,就自己去后山找。
那你……为什么不喊我
你不是说,单位有项目上马,不能请假李伯低下头,我怕你为难。
这一句话,让李明仿佛被什么抽了一鞭。他记得很清楚,那年年底确实项目忙,他在电话里说过:我现在没空管你们,别整天说家里那点事。
他不是没记得母亲的生日,也不是不关心父亲的腿疾,而是自以为那句话不会造成什么后果。
可他错了。
他那句随口说的不想听家里事,成了父亲选择独自冒雪上山的原因,也成了母亲死于严寒的伏笔。
我妈,是不是……是我害死的他低声问,眼角终于有泪滑下。
李伯却缓缓摇头。
不怪你。他说,你妈说过,做父母的,心里装的是孩子;但孩子啊,总得有自己的路。
她走了……我不怪任何人。
这句话很轻,却像一记重拳打在李明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