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5页)
我故意落后几步,与萧烬几乎并肩而行。他目不斜视,步伐沉稳,仿佛身边只是一团空气。
萧相,我开口,声音在空旷的雪园里显得格外清晰,昨夜承露殿……受惊了。
他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偏转一下,只是极其平淡地回应:陛下言重。些许宵小,不足挂齿。语气公事公办,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吗我微微侧头,目光落在他线条冷硬的侧脸上,试图从那片冰封之下窥探到一丝裂缝,可朕观萧相身手,昨夜应对刺客,举重若轻,一招一式,刚猛霸道,又不失精妙……倒让朕想起一位故人。
他终于有了极其细微的反应。搭在腰间玉带上的右手食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哦他依旧没有看我,声音平稳无波,陛下所指的故人,想必是位沙场骁将。可惜,本相生于北胤宫廷,所学不过是一些强身健体、防身自保的粗浅功夫,岂敢与陛下口中的英杰相提并论。他巧妙地避开了故人的身份。
粗浅功夫我轻笑一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能轻易接下‘碎月’锋芒的,可不多见。朕那位故人,也有一身好武艺,尤其擅长枪法,沈家燎原枪,刚猛无俦……我一边说着,一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和任何细微的动作。
当沈家燎原枪几个字出口的瞬间,他搭在玉带上的右手,指关节极其轻微地绷紧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放松。他左侧耳垂下方的皮肤,似乎也因瞬间的肌肉紧绷而牵动了一下。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就是这个位置!沈辞当年在战场上替我挡箭,箭簇擦过这里,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虽然被岁月淡化,但在特定的角度和光线下,仔细看还是能分辨出来!
是吗他依旧没有看我,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天下武学,万法归宗。或许只是巧合罢了。陛下睹物思人,情有可原。他将我的试探,轻描淡写地归咎于睹物思人的移情。
好一个巧合!好一个情有可原!
我藏在宽大袍袖里的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层冰冷的伪装,必须撕开!
就在这时,一行人转过一丛被积雪压弯的翠竹。前方不远处,一条结着薄冰的狭窄小溪横亘眼前,溪上架着一座小巧玲珑的汉白玉石桥。
机会!
我脚下猛地一个趔趄,身体看似不稳地向萧烬那边歪倒,口中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哎呀!
同时,袖中早已准备好的那件东西——一枚温润剔透的羊脂白玉佩,被我失手甩了出去!玉佩在空中划过一道小小的弧线,精准无比地落在萧烬身侧的雪地上。落点,距离他的锦靴不过三寸。
陛下小心!旁边侍立的官员和内侍们顿时一阵慌乱。
萧烬几乎是本能地、极其迅速地伸手扶住了我倾斜的手臂。那只手隔着厚厚的锦袍,依旧能感受到其蕴含的力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僵硬。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保护欲,仿佛这个动作已经重复了千百遍。
扶稳我之后,他的目光才落向雪地上的玉佩。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张一直维持着完美冰冷面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剧烈的情绪波动!震惊!难以置信!如同平静的深潭骤然投入巨石,掀起了滔天巨浪!他死死地盯着雪地里那枚玉佩,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将它洞穿,又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攫取欲,仿佛看到了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周围的喧嚣、官员的关切、内侍的询问……所有的声音仿佛都离他远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枚静静躺在洁白积雪中的玉佩。
然后,他几乎是出于一种深入骨髓的本能,没有丝毫犹豫地弯下了腰。不是让随从去捡,而是亲自弯下了他那代表北胤国相尊严的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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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缎袍袖随着他弯腰的动作,自然地向后滑落了一截。
就在他修长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玉佩的刹那——
我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了他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右手手腕内侧!
一道旧疤。
一道长约两寸,边缘微微泛白,呈现出极其特殊的、如同蜈蚣般扭曲缝合痕迹的旧疤!那疤痕的形状,我至死也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