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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有故人之姿,原来是故人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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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3页)

沈辞!这两个字带着血泪,从我胸腔深处嘶吼而出,震得殿内烛火都一阵摇曳。所有的理智、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帝王威仪,在这一刻土崩瓦解。我像疯了一样,完全不顾他手中致命的铁尺,合身扑上,右手染血的碎月刀毫不犹豫地刺向他脸上的面具!

目标不再是他的要害,而是那张隔绝真相的冰冷铁面!

他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不顾性命地扑来,更没料到我的目标竟是面具。身体因方才的剧烈震动而迟滞了一瞬。就在这电光石火间,我的刀尖已经触及冰冷的玄铁!

当啷——!

一声脆响!

锋锐的碎月刀尖精准地刺入面具边缘与脸颊衔接的微小缝隙,猛地向上一挑!巨大的力量将面具的连接处瞬间崩断!

沉重的玄铁面具应声飞脱,翻滚着砸落在远处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烛光再无阻碍,完完全全地倾泻在那张脸上。

时间彻底静止了。

殿外呼啸的风雪,殿内烛火燃烧的噼啪声,远处隐约的梆子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有我的心跳声,如同擂鼓,又如同濒死的挣扎,在死寂的殿内疯狂回响。

是他。

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如削,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这张脸,无数次出现在我的午夜梦回,出现在黄沙漫天的战场,出现在七年前那个风雪交加、埋葬了一切的绝望黄昏。

分毫不差。

然而,又是如此陌生。

那双曾盛满少年意气、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寒和拒人千里的漠然。七年的时光,仿佛最残酷的刻刀,将那些熟悉的柔软线条尽数削去,只留下冷硬如石的棱角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仿佛与生俱来的霜雪之色。

他站在那里,穿着敌国宰相的锦袍,手中握着象征权柄与力量的重铁尺,周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生杀予夺的凛冽气息。没有重逢的激动,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以及那双眼中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的、沉痛到极点的复杂情绪。

沈辞……我喃喃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得能砸碎自己的心脏。短刀碎月从我无力垂落的手中滑脱,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溅起几点血珠。手臂的剧痛此刻才清晰地传来,却远不及心口那被生生撕裂的万分之一。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终于聚焦在我脸上。那目光,像淬了冰的针,刺得我浑身发冷。

陛下,他开口,声音恢复了那种低沉平缓的漠然,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刚才那瞬间的震动只是我的幻觉,夜深雪重,擅闯使臣居所,持械行刺,这恐怕……非待客之道,亦有损两国邦交。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渣的锤子,狠狠砸在我的耳膜上。

陛下邦交

他叫我陛下!用这种公事公办的、冰冷疏离的腔调!

客我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沈辞!你看看我!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是谁!雁回谷外那堆枯骨又是谁!你告诉我!最后一句,我几乎是失控地吼了出来,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悲怆而剧烈颤抖。

他静静地看着我,眼神没有丝毫闪避,深潭般的眼底只有一片沉寂的冰封。那张酷似沈辞的脸上,没有任何属于沈辞的温度。

陛下认错人了。他淡淡地说,语气平静得令人绝望,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在下萧烬,北胤国相。并非陛下口中那位……已故的沈将军。他微微侧身,目光落在地上碎裂的瓷器和染血的刀锋上,今夜之事,念在两国和谈大局,本相可以不予追究。陛下,请回吧。

萧烬……我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腥味。目光却死死地钉在他的脸上,试图从那片冰封之下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裂痕。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无懈可击的、属于敌国权相的冰冷面具。

好……好一个萧烬……我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博古架,又引来一阵稀里哗啦的碎响。虎口的血滴得更急,在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暗红,像一朵绝望绽放的花。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悲伤几乎将我吞噬。是他,却又不是他。七年前亲手埋葬的痛楚,七年后被这张脸亲手否认的绝望,交织在一起,将我撕扯得支离破碎。

殿外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铠甲摩擦的铿锵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侍卫统领焦急的呼喝:有刺客!保护相爷!

火光晃动,人影幢幢,将承露殿的大门彻底堵死。锋利的刀枪在火光下闪烁着寒芒,无数双警惕的眼睛死死盯住殿内唯一的外来者——狼狈不堪、失魂落魄的我。

萧烬,或者说顶着沈辞面孔的萧烬,漠然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没有任何表示。他只是微微抬手,铁尺无声地垂落身侧,仿佛一件无关紧要的器物。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越过重重侍卫,平静无波地落在我身上,像是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