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5页)
同桌另一个干瘦妇人接口:可不是嘛!脸洗白了,头发烫卷了,穿上好衣裳,可那身段还有眼角那颗痣,对得上!她用手比划着,我娘家就隔壁村的!潘老六家那破洗脚店脏死了
女人们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在这稍显静下来的当口,断断续续的词儿还是飘了过来。
东墙角几个半大小伙子也挤眉弄眼:我说峻峰哥从哪儿弄来这么个漂亮婆娘
嘶城里洗脚店也这么贵啊
哪儿的洗脚妹值五套房啊哈哈
峻峰哥这是被那啥蒙住眼了
嘀嘀咕咕的声音像是开了闸的水,越来越多的私语汇成一片模糊的声浪。
虽然没人大声喊破,但卢雨萌、潘老六、洗脚店、这几个词反复被提及,像一把把淬毒的针,精准地朝着主桌方向刺过去。
贺峻峰醉得昏沉,脑子里嗡嗡的,只觉得吵得厉害。
什么潘老六什么洗脚店乱七八糟的!他不耐烦地捶了下桌子:吵什么吵!喝酒!都他妈给我喝酒!他端起桌上不知谁倒满的一杯白酒,仰脖子又灌了下去。
卢雨萌的脸色却瞬间褪尽了血色。
她手里拈着的那颗瓜子掉在了油腻的桌面上,纤长的手指用力抠着桌沿边缘,指节绷得发白。
刚才那种慵懒和矜持荡然无存,只剩下难以掩饰的僵硬和极力压制的惊慌。
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几下,身体不自觉地绷紧,几乎要缩起来,恨不得当场消失在满院那无数道意义不明的目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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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峻峰灌下那杯白酒,一股灼热的辛辣直冲头顶,他重重把杯子砸在桌上,红着眼扫视四周。
那嗡嗡的私语声还在,像无数细小的虫子,爬进他胀痛的太阳穴里。
干蛋呢他大着舌头,含糊不清地骂了一句,撑着桌子要站起来,都都他妈交头接耳说说老子媳妇什么坏话
旁边二叔贺大柱实在看不过眼,也怕他真闹出丑来,急忙用力按住他肩膀:峻峰!坐下!没人说你媳妇坏话!酒多了!他声音带着焦灼,是风吹得树叶响!
放屁!贺峻峰甩开他,醉眼迷蒙地瞪过去,当老子聋了他喷着酒气,踉跄地一指离主桌最近那桌的胡老四:老四!你刚跑什么看看见什么了说!
胡老四刚从茅厕回来,被猛地一点名,吓得脖子一缩,端着酒杯的手一抖,酒洒了一身。
他脸涨得通红,嘴巴张了张,看看周围人,又看看脸色煞白的卢雨萌,支支吾吾半天,愣是憋不出一个字,尴尬得恨不能钻地缝。
我没胡老四结结巴巴。
废物!贺峻峰不屑地嗤笑一声,放弃逼问胡老四,目光在院里扫视一圈,最后定格在西墙角那一桌刚才私语声最大的女眷身上。
领头的正是那个圆脸盘、扎旧围裙的妇人王水仙。
贺峻峰摇摇晃晃走过去,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粗鲁地一踢挡路的板凳:王婶刚就你话多!说我媳妇啥了今天给老子说清楚。
王水仙噌地站起来,脸上没了之前的看热闹神情,反而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鄙夷。
她双手叉腰,声音又亮又脆,像炸响了一串炮仗:
峻峰!你可别不识好人心!你二叔压着大家伙不说是为你好!
你问问你那仙女媳妇!她粗壮的指头毫不客气地戳向主桌方向脸色惨白的卢雨萌,问问她认不认识隔壁村潘家坳的潘老六问问她是不是潘老六家洗脚店的你这回带回来,花了多少钱一个月包下五套城里的房够她在潘老六那儿洗一辈子脚了!
王水仙竹筒倒豆子的一番话,像一道巨大的闷雷,直接在贺峻峰混沌的头顶炸开!洗脚店潘老六五套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