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无间(第2页)
片刻后,张有寿面如死灰般地踱来,“验尸!我们这就验尸!”,他双膝一软,一头跌在谭无尘身前,年过半百之人犹自泣不成声。
张母被两名壮汉按住,她双眼充血,丈夫的话使她如入了魔一般疯狂挣扎,“她爹!燕儿她本就是与人私奔,你若是再这么做,她永世不得超生!”“把她拉下去。
”云修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当了这么多年恶人,这般歇斯底里的场面仍令他厌烦。
张有寿瘫坐在公堂之上,未等云修审问,他便絮絮将事情始末全都说了出来。
张燕儿是他夫妇的老来女,素日十分宠惯。
那日她因一些琐事离家出走之后,爱女心切的张有寿央了许多人来寻,却全都没有下落。
快入夜时,有两个猎户主动上门,自称看到了张燕儿的行踪,称她早在晌午前就与一个男人一块进了西山旁的林子里。
“他俩举止亲密,这显然是私奔。
”那二人言之凿凿地说。
张有寿登时便要去找,又被两人劝下,他们说西山林密山高,若想找到一个张燕儿,不知要废多少人力。
“令爱去了那么久,还是与一男子,就算没发生什么,但众口铄金,这事啊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们又劝,“不如交给我们,我们是猎户,这山里的路自然比普通人熟悉多了,最多三日,一定帮你把女儿劝回来。
”一日的寻找有了头绪,夫妻俩自是千恩万谢,还给了不少劳务。
可三日后,张有寿非但没等到女儿,反而收到了一封诀别信,“令爱铁了心不愿回来,她让我将这信带来给你,愿你不要再去寻她了。
”张有寿一双遍布老茧的手颤抖着握住那信件,字是女儿的没错,随之而来的信物头钗是女儿的也没错。
他只觉自己一腔拳拳错付,独女不孝,为父者年老,满腔悲愤无处可泄。
那俩猎户却也仁善,主动提出要陪他消遣解闷。
不知怎的,他一向自持,此番却颇为沦落沉迷,是以直到今日才得知女儿早已不在人世的消息。
张有寿哭得老泪纵横,他话音一落,满堂无不唏嘘。
人们早早地在脑中脑补出一出苦情大戏,无法得到家人理解的豆蔻少女企图在爱人处获得慰藉,却不知那人才是真正的衣冠禽兽。
云修正欲详细询问这男子与猎户的情况,他低咳一声,试图让场中安静一些。
元映却抢先一步站在了张有寿面前。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人,她情绪激荡,一双微扬的眼眸灼灼逼视,“你已经知道燕儿的遭遇了对吗?”,元映猝尔问道,“你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已经知道她曾遭遇过什么了,对吗?”“什么私奔、解闷,都是胡言。
张有寿,你凭什么以为自己还有资格在这公堂之上,在这众目睽睽之中,妄议女儿清白?”“你敢说自己这些天,都去过何处吗?”公堂之上,张有寿的哭声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被冻僵了,不明所以的人们静默当场,张有寿老脸涨红,元映的心中久久不能平复。
自打他踏入府衙大门的第一步起,她就认出了他——那个酒糟鼻的男人,那个坐在凌波楼的地下舞场饮酒消遣,以观赏女子痛苦为乐,俨然将妻子儿女抛之脑后的男人。
张燕儿的伤非皮鞭铁链累日折磨不可得,清音婢的表演她见过,云修也见过,是以她们坚持要寻春乔、问真相。
而此时此刻,元映很想当面问问跪在她面前的张有寿,当他以消遣为名,在狂暴的血雨与肉欲中血脉喷张的时候,是否想到过自己口口声声老来得子的女儿,也曾经是台上一员。
当他踉跄着走出偏厅时,就没有过哪怕一瞬间想要揭开真相的冲动吗?可他还是选择了隐瞒。
他保全了自己的面子,不惜假他人之口,将浪荡的脏水再一次泼回到女儿的亡灵上,即使他明知真相。